卅川

*前篇：01 02 03

*所有世界观和警告已经在01篇头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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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步行街流行音乐的聒噪开始稀稀落落，最后完全寂静下来，风也静了，车轮碾进泥里，悄然驶着。

林涛饿着肚子，脑袋也跟着空荡，当车速快起来，路边的灯像栅栏一般密集的时候，他张开嘴，试图说出上车后第一句完整的句子，但喉咙被无言的沉默封得太久，他发出声音是几乎不属于自己声线的粗哑。

「老秦…」

「放心吧，我是人。」

测速摄像头一闪而过的雪白亮光，照在秦明纤长的睫毛上，林涛忘记了收好自己投射去他脸上的目光。

「宝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相信你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不是在对你解释。」秦明语气里掺杂的冰块草草融化，剩下满地随和的冰水，四下流散，只不过水也很快变温，变得毫无特色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张的店？」

「几天前吧。」

「几天？」

「两天…两天吧。」

林涛的确不大清楚，随口编了一个。他对秦明在这件事上的追问摸不到头脑，但心虚和不安的自责让他发不出任何牢骚，开玩笑的心情也烟消云散。

「你先前去过了？」秦明继续追问，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眸间一闪而过的波澜不过是窗外灯光赋予的独特。

「没有。以后也不打算去了。」林涛双手搅在一起着，不住地搓动。

秦明的车开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停在了林涛家的门口，林涛明白他的意思，不多说一句话，伸手拉开了车门，金属扣的响声沉寂之后，林涛欲要下车的身形却稳定回来，他死死抓着车门，斩钉截铁地看着驾驶位上的人。

「秦明，我一直爱你。」

他好像看见秦明笑了，他一定看见了。

车门是把金属利刃，沿着轴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将一切犹豫的情感拦腰斩断，在它闭合的声音里，那句轻声细语的回答却被永远关在了轿车的车舱里。

「我永远爱你。」

秦明低垂眼睑，疲倦地仰头靠上椅背。顶灯熄灭，他的轮廓湮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同一时间，大宝坐在一家看上去中高档的餐厅里，欧式的装修风格和舒缓的钢琴音乐让人身心放松下来，她嘴角挂着自认为足够漂亮的笑容，抿着嘴时不时与对面人的视线擦身而过。

「约你出来的人是我，到头来却是我紧张的要命。」

殷文举说着讨人欢喜的假话，文学是上个世纪轻薄文人引诱少女的俗套，在这个世纪，不过需要光鲜的外表和能言善辩的嘴，廉价许多。

「没事儿，不用那么拘谨，在警局是同事，出了警局咱们就是朋友啦。」大宝大大咧咧地招呼他，在等待上餐的这段时间，她随意找到了话题，「这里好多人啊。」

「不都是人。」殷文举说。

大宝表示同意，她环视了一圈这里形形色色的客人，神秘兮兮地问他能不能分辨他们，她看见殷文举得意地笑了。

「合成人终究不是人，动作会僵硬许多，仔细看。」他的目光抓住一个褐发女性，看了几秒，那张精致的大网就重新落在李大宝的身上，「合成人不需要吃东西，也不能吃，所以他们不动刀叉。」

大宝开始有点儿喜欢他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她傻笑了一会，却听见殷文举继续说：「对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约林队吃饭，他说要陪你出去买合成人。已经挑好了吗？」

李大宝以为他是为自己没有邀请他一同前去而感到失落，连忙先解释说自己几天前就和他们订好了计划，不好临时改变约定。

「说起这个。」大宝的语调轻快起来，「你知道我们在警局出了名的闷骚老秦，今天居然没被合成人识别出指纹来！」

「哦？」他饶有兴趣。

「我和林涛都可以，唯独他出了问题，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宝想让殷文举和自己就着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一下自己的上司，却没成想对方却中肯地说：「人类的科技实力还是需要提高，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概率遇到错误，也会给当事人落下心里阴影的。」

大宝没有认真去听那的回答，当心里有一个期待的答案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牛排送上来了，大宝朝他礼貌地笑笑，举起了刀叉。

「我不客气了！」

 

林涛洗了个澡，他在浴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热水从头顶灌到脚底，他却故意接了盆冷水，将脸埋了进去，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晚的做法有多过分，他居然怀疑起自己的爱人，甚至能做出不动声色就伤害他的事来。

林涛后悔极了。

从水声淅沥到安静下来，他始终在思考明天一早如何道歉，盯着结痂的手侧，直到头顶的短发几乎快要干透在空气里，门铃声幽幽地响了起来，林涛的心禁不住地一缩，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向门板。

「快递——」

他的心跟着快递两个字跌回肚子里，磨蹭着起身朝那边走去。

那位不速之客像是等得着急，再次提示起来：这一次不是门铃了，是一阵节奏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林涛在猫眼里看了几眼，窥见一个戴着蓝色棒球帽的男人，帽檐正好遮住那些五官，只剩下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

合页转动，门板拉开，而正对着林涛胸口的，居然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藏在猫眼看不到的死角里的男人挤过林涛身边，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

「林警官，别动。」拿枪的男人缓缓抬起脸来，阴影挡不住他脸上凹凸的骨骼。

「是你…？！」

林涛瞪大了眼，瞳孔收缩，心脏在手掌用力一捏的麻木后，瞬间加快了速度。

他手上被洗过的伤口露着红，边缘的皮肤紧揪在一起，像是闭合的唇线。

饱餐后的大宝幸福感满满，她谢绝殷文举送她回家的好意，在餐厅门口开着自己的小车慢悠悠地钻进了川流不息的车队里，殷文举脸上的笑意终于在大宝的尾灯消失后收敛了，他转身又回到餐厅里，笔直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隔间关了门后就是一个视觉上的封闭空间，他张开嘴，掌骨收起五指朝自己的嘴里探了进去，先是手指，而后是手背，接下来消失在口腔的阴影下的，居然是手腕。

触目惊心。

他的下颚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外人看来那绝对是需要立刻就医的严重脱臼，开口大到上下牙齿甚至无法触碰到伸进去的手臂，它像是随意插在饮料杯口上的吸管，不费吹灰之力地移动。

殷文举没有干呕，没有皱眉，甚至连眨眼都没有。手指退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个明黄色的塑胶手套，那手套鼓鼓的，软踏踏地垂着，下一秒就被丢进了马桶旁边的纸篓里。

下颚完好地合起来，殷文举拉开门栓优雅地出门。

垃圾桶里手套底端的开口似开似合，那里盛着一顿价值三百元的牛排碎块，还有一杯颜色暗淡的红酒，正在向外倾斜地汩汩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