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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是装进来了…”
林涛蹲下来一边翻腾他的拉杆箱,一边叨咕,秦明迫于正和他花式牵手,不得不半弯着腰把左胳膊送到林涛那头供他拉扯。秦科长右手撑着膝盖,视线在杂乱无章的行李箱里扫荡了两圈,最后停在转过来的脸上。
“好像…没有?”
“没有?”
“但是不应该啊,”他暗自嘟囔起来,“既然我能把手铐塞进来为什么偏偏把钥匙落家里了?”
秦明一副你是在反问我吗的表情,他不再僵持这个费劲的姿势,站起来的时候把林涛的胳膊也扯得吊了起来,像课堂上的捣蛋鬼悠悠举起了手。
“有铁丝吗?”
“有——”这个欧呦上扬的音调持续了一秒,便好似天上的燕子被弹弓打落了一样朝下俯冲,最后趋于消失,“没,没有。”
秦明狐疑地望他,重新蹲了下去。
“别翻了,真没有。”林涛没去阻拦蹲下来去查看他箱子的秦明,而是安静地蹲在一旁等他的秦科长死了心,才人畜无害地摊手,“你看。”
“…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是受害者好不好。”
“你不是不分法定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随身都带铁丝的吗。”
林涛啧了一声,把牙花子嘬的可响,他起身,目光徐徐跟着同他站起来的秦明,语气像是在说一个悠远耐人寻味的故事,用磨人心尖的腔调开头了:“不瞒你说啊,我还真的带了。这事得从昨天,哎不是,从前天说起。”
“追根揭底还是你这个先惊后喜,让我招架不住。本来周五那天高高兴兴,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蓝受。”林涛就差唱出来了,他左手叉腰,右手手心轻盖住双眼,“所以我回家脱了裤子就随手扔在一边了,等到周六早上穿的时候,它当然还在我口袋,然后——”
“说重点。”
林涛的右手腕被一股相反的突兀的力扯开,感情丰富的腔调也随之消失,变成了电子书加速朗读机器人:“下了高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把铁丝掉小便池里了。”
沉默半晌,秦明缓慢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二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左拉右扯地筛选着能用来开锁的物件,最后以一无所获收场。林涛看着秦明时不时就去弄弄西装的肩膀和袖子,八成是心疼衣服,更是在脑子里把嘴弯成了一个朝下的月牙。
十几分钟过后,林涛先冲他摆手了。
“不找了老秦,我要上厕所。”
这不止是个难题,还是个灾难。
林涛坐在马桶圈上,想起之前看过一篇帖子,大意就是说第一次去女朋友家玩,去厕所拉屎然后把女票家马桶堵了,水溢出来淹了整个卫生间的故事,字里行间说不出的尴尬,这并不亚于那种窘迫,但具体还要看当事人的脸皮有多厚。
林涛抬眼看看背对自己站在那的秦明,对方正用手捂着嘴跟鼻子,就算林涛不去看,也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嫌弃的表情。
“咳,老秦。”
“干嘛。”声音从指缝里溜出来。
“这附近说不定有开锁匠,实在不行找个五金店买截铁丝也行。”
话音刚落,重物落水的水花声就变得尤为清晰,林涛向前弯腰抱着肚子,痛彻心扉般地揪起了眉头,那些皱纹足够夹死好几只大青叶蝉。
有毒啊!他痛苦地想。
秦明闷闷地嗯了一声,也闭起了眼睑。
没什么味道,只是脑海里构造的画面太辣眼睛了。
“不给配?证都给你看了,为什么不给配?”
林涛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和秦明一言不发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外地来务工的开锁匠心里一阵嘀咕:“谁知道你这证,是真是假了,要是假的,我给你开了,万一你俩是个什么逃犯,那还不得给我判个同流合污罪。”
“嘿你这——”
“再者说,你不是警察吗,警察咋能没有钥匙,”那人振振有词,“就算是没个钥匙,你回派出所给你开嘛,还用的着花钱自己开。”
“你——”
“我什么我,对不对嘛。”他为自己的分析一阵自得。
“你摆这摊还赚不赚钱了,简直就是油盐不进,顽固不化,刚愎自用!”
“行了。”秦明扯他一把,转身就要朝远走,林涛还想说什么,但手被牵着,朝秦明喂了一声也没得到回复,只能不甘心地瞪了两眼坐马扎的那人,抓起自己丢在摊子上的一百块悻悻地走了。
“我把钱给别人去。”
走出一截,他还听到开锁匠喊话的声音:“我报警了啊!”
林涛没理他,过了会,秦明开口:“你这三个词都是同一个意思。”
“现在怎么办?”
“过了这条街有家五金店,去那看看吧。”
“老秦,咱们要不干脆去趟警局得了。”林涛被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扎的浑身不自在,开锁匠说的话更让他心里窝囊,咽不下气,“万一又出什么岔子…”
“你丢不丢人。”
“啊?”
“我是说,”秦明停下来,低眼看了看银色的镯子,“堂堂刑警在外地被自己的手铐铐住,一连穿过十几条街区徒步走到警察局,只是为了求开锁。”末了,他补充,“当新闻标题不错。”
“不徒步,我们可以打车。”林涛回答。
秦明瞥他一眼,重新迈开步,拽着林涛走了。
中午从酒店出来之后,他们一路走一路问,顺带压马路逛逛街,吃吃喝喝,到了开锁匠那,时间已经不早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恐怕能把秦明约出来,林涛已经用光了这个月全部的好运,他现在正带着秦明一块倒霉。
就比如,为这手铐折腾一下午,计划里望眼欲穿的,不管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还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全都跟着这根破烂铁丝一块断在了锁芯里。
再出什么岔子,林队长真是一语成谶,他委屈死了,只能用左手开锁,秦明还紧盯着他的动作,再加上铁丝质量问题。
咔巴——真是奇妙的约会。
一筹莫展,林涛反而破罐破摔提议要去吃饭,才几个小时他就把这镯子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喜欢上了和秦明近距离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感觉,而秦科长,居然出奇冷静,也没有闹着要赶紧把这玩意拿下来。果然手铐冷归冷,但心里是热乎的,林涛用“被铐住的警察至少比饿着肚子狼狈不堪的被铐住的警察”体面些作为先去吃饭的借口,拉着秦明往最近的步行街走。
“我请,就当补偿!”
“再不回去收拾东西,你的行李就要被丢出来了。”
林涛斜倪手腕的表盘,神秘兮兮地说:“还早着呢,晚上我们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