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川

*前篇：01 02 03 04 05

*所有世界观和警告已经在01篇头标注 

————————————————

林涛急匆匆地穿梭在走廊里，一进警局就往电梯走去。

才开始上升的电梯让他立刻放弃了乘坐电梯的想法，林涛一刻都不想耽搁，他转身奔向楼梯，却在接近那里的时候，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是秦明。

对方看上去同自己这样焦急，像是刚上去一趟又立刻小跑着下楼来地喘息。林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见秦明的瞬间，心里百感交集的情绪交汇在一起，最后那些感觉变成了鼻尖里的一抹酸味窜上眼底，让他眼眶发干，喉咙发紧。

林涛顺势拥住了他，像末日后存活下来那样拥抱。

秦明的反应出乎林涛的意料：他两只手搂的更用力，像是害怕自己哪怕松了一丝力气，眼前的人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林涛闭上眼睛，他的下颚靠在秦明肩膀上，嗅着属于秦明的味道。

「别道歉了。」

秦明率先开口，语气就像狂风暴雨肆虐后的黎明，迎接来第一缕希望的朝阳，不真实的幸福感让林涛的大脑瞬间跌进回忆里。

「也许你是个无神论者，但容我用上帝举个例子。」

阮卓坐在驾驶位上，跟前的车载电台里播报着对偷猎者的惩罚，载着林涛的车穿过清晨的街道，跟着川流不息的队伍一同前往今天的第一站。

「阿里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和改则县、荣吉县人民法院经过审理——」电台说。

「人类创造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上帝。现在要毁灭我们的理由，仅仅是他们害怕。害怕我们会取代他们的位置，害怕我们与他们平起平坐。」

「以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分别判处14名被告3至14年有期徒刑」电台的声音和阮卓的混在一起。

「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公平公正，而是占尽便宜。」

「并分别处以700元至15000元的罚金。」电台说。

「我不奢求让一个人类来帮我们，这有些荒唐。」阮卓说。

林涛背膛有些发热，便脱下外衣：「我会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帮你，但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是为了秦明。」

「情感让人类更像人类。」

「如果程序运算的时候也可以产生情感，人类会为这个奇迹感到自豪。」林涛不温不火地说。

主持人仍在慷慨激昂地聒噪，在最后加上自己的陈年烂词，用以形容自己对这类行为的痛恨。

「谢谢。」

「以后…到时候再说吧。」林涛望向窗外。

那一晚上，林涛听说了许多，关于芯片，关于秦明，但是他发现这些外人都一清二楚的故事，自己却不得而知，他努力回忆阮卓嘴里所说的半年前，记忆环环相扣，没有缺损，清晰依旧，只是对秦明和芯片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说当时技术开发陷入桎梏，当医院接受秦明的时候，却发现医疗设施和医治水平完全对他的身体无能为力，为了保住那条胳膊，他愿意作为试验品对最新开发的芯片进行人体试验，因此签下秘密协议。当时这种芯片并未投入生产，但仅仅过了一个多月，这所医院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八月二十二日的合成人暴动…？」

「所有主刀的医生和护士无一幸免。也是从八月二十二日开始，对于合成人的灾难也在逐渐逼近。」

「我知道老秦手臂上的伤疤，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林涛在椅子上坐累了，就和阮卓并排着坐到地上，「他自己知道手术这件事吗？」

「不知道。」

「还有谁知道？」

「知道的人都死了。」

「你还没死。」

「我不是人，是程序。」

「那我会死吗。」

阮卓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不是说芯片为了维持手臂正常运作，虽然会连同大脑，但只负责发出关于控制手臂的电信号和辅助传达手臂神经吗，为什么秦明频频被识别错误。」

「因为人类的科技越来越先进了。」阮卓望着仓库结实的顶部说，「不出几个月，我们都会被抓进实验室。」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何必用血来测试我。」

「我也是挂了电话才知道这些事的。」

林涛自由的那只手抬高，他揉起两个眼角的中间，却不是因为睡意。

夜晚太长，长的可怕。

 

阮卓把林涛送到警局之后，在门口接上了早在那里等候的林子硕，车子颠簸着驶向市中心，几十分钟后林子硕才忍不住沉寂开口——我搞不明白。

「弄死秦明，然后找到他藏在身体里的芯片，一切都解决了，为什么我们要走那么多的弯路。」

「为了更有人性。」阮卓说。

「我们不需要人性，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能够耽误。」

「但是你知道疼痛，不是皮肉的疼痛，被出卖，被欺骗，身边人的去世，疼的是这里。」阮卓指指胸口，停下来车来，拉开车门镇静地绕过到建筑物的门口。他打开空荡的垃圾桶，那里面放着一个浅黄色的U盘。当阮卓重新回到车里，他晃晃手里的东西。

「拿到了。」

 

林涛坐在办公室里，他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那个没有备注的一连串号码是属于阮卓的。

昨夜他知道了太多，也不知道叹息揪心了多少次，到了早上就只清晰的记住一句话：

 所有知情者都死了，现在秦明拥有的芯片，完全是非法的。等到人类的科技可以鉴别出他的不同，就会把陈年旧事统统翻出来——为什么为他主刀的医生会死，为什么合成人暴动，他会坐牢吗，他会被迫将芯片取出吗，他要用多少精力和时间承受代价。

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林涛几乎无法思考，他濒临崩溃。

我也不知道。阮卓回答。

那时候，林涛已经下定决心帮助他们了。

林涛无法再想下去，一整天他的脑袋都嗡嗡作响，全世界的汽车都从他头上碾过。他不敢质问秦明，也不敢把严重的后果同他讲清，就像秦明不敢去问林涛是否昨夜遭遇的绑架，不想他知道自己被胁迫因此为自己担心——

而秦明最害怕的，唯独是林涛听说芯片真正的故事，到那时，他会发现所有矛头即将对准他和他身体里的芯片径直而去。只是秦明不知道的是林涛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始末，让两个人阴差阳错的隐瞒了最需要交流的部分。

秦科长的心虚就像林队长的心虚，他们各自承受着应该属于彼此的压力，却谁都不肯率先开口。

爱是沉重的，责任也是沉重的。

在此后的几天里，林涛问起过秦明对于合成人的看法，但是秦明都没有明确表态过，这更让林涛提心吊胆，生怕秦明会突然知道手臂的事。而秦明更是时刻防备着电话里那个陌生人的阴谋，恨不得无时无刻都盯着林涛，他多次调查过匿名号码，一无所获。

不知道那三页纸的事还能隐瞒多久，秦明黯然神伤。每天看着电视里的新闻，听着广播里的言论，就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半年前他们的车不错过第一个路口，那该有多好。

秦明在电话里答应交出他一年内所有参与案件的记录备份，已成事实的案件看起来无关紧要，却在一个星期之后重新被人捞了上来。

早在两个月前被冻结的一个合成人，被宣布从仓库取出且重新开机。他离开仓库的时候，他的雇主感激涕零地迎他回家，秦明终于在那时候意识到对方的目的，那份U盘里的资料，让第一个本该待在仓库的合成人离开了他应该在的地方。

秦明更加惊愕的是，当天下午，他就被那位合成人邀请，在距离警局十几分钟车程的咖啡店碰面。

 

 「秦先生，现在我们都有罪了，不如坐下来谈谈吧。」